很快，老爹扭看见了他，招手唤他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只可惜，他却没法亲得见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有多久没摸过枪了？约莫从大哥三七之后罢，他本不敢细想。

        霎时，孟开平心如钟鸣，一从梦中惊醒。

        此事他曾同孟开平提过，少年当时却置之不理。如今那姑娘已经回乡月余，不知可还安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倒没有。”乡人答，“听说人都放棺材了，不知怎的，突然又气了。阿弥陀佛，真是菩萨显灵。只可惜于家原要将此事报上去，求官府赏赐的，如今看来却……哎，小郎君！”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一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怔住了，只听沈周成继续：“旁的且不论，与你大哥过了聘的于家姑娘闹了大半年，已经被她爹娘送回老家了。依照乡里习俗，她虽未嫁，却还是要为你大哥守一辈寡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挠了挠，此事他怎么全无印象？想来又是醉后听说，醒来便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日去时，除嫁妆外，他还特意备了一份厚礼当作给于家的补偿。然而到了泗县城中，孟开平略一打听，却听乡人闲话：“那于小娘烈得很，夫婿亡故，她竟要自缢相随，可敬可敬！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于老爷？”他叩了叩门，“在孟家二，特来拜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明日我便去泗县一趟，替大哥将婚书嫁妆退回于家。”孟开平定，“总不能连累她一辈。既然未嫁，让她爹娘再替她择好人家便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闻言，孟开平眉紧锁，着急追问：“她人死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孟顺兴不苟言笑，吩咐孟开平取了一杆枪来，使给他看。可孟开平手生得很，仿佛从没碰过这件似的，将一套寻常枪法使得乱七八糟。他以为老爹会狠狠打骂他，毕竟从前但凡他练错了半招，迎便是一顿打狗棍。可孟顺兴这回只是立在他面前，难得温和地看着他，问他了这样一句话。

一定会胜的，你千万等我。”孟开平泪发誓。

        直到有一日，他醉后依旧梦。梦里，老爹和大哥在院中练拳，说说笑笑。孟开平在远看着不由恍惚，还以为自己终于如愿以偿回到了从前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平无意再听，立刻带着一队人一路纵到了于家门前，只见大门上挂着的白幡还未取。

        后来忆起这一段，孟开平觉得自己也算是切验过何为“醉生梦死”了。短短一年，世上该玩的几乎被他玩了个遍，再荒唐的乐都显得乏味起来。那时他自暴自弃般想，就这样罢，还不如一辈待在昌溪。随他们如何去打如何去争，假如有人一统江山了，他再弃兵投靠听任收编，总之能谋个一官半职糊就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家小呢？”孟开平揪住一人便大声问。

        人命关天，孟开平觉得十分有理，于是一群汉便踹破了后边木门涌于家院落。

        沈周成看着他，长舒了一气：“你现明白还不算晚，只是开平，你错过了太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沈周成劝过骂过，甚至还动手揍过，可惜都毫无用。他几次三番扬言要走，终究还是没忍心。因为他是孟开广的挚友，故友已去，他自觉要担起兄长的职责教导好孟开平，不能睁睁看着他误歧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平，你有多久没摸过枪了？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见他满脸凶神恶煞，还以为遇上了土匪盗，当即吓得半死，哆哆嗦嗦：“小、小被关在柴房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兄长故去后，孟开平真正孑然一了。很长一段时日里，他几乎快要忘却父兄的重托，一心只想逃避。战乱夺去了他所有亲人的命，他万分迷茫、毫无准备地被推上这条路，本没有选择的余地，更不知往后该如何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至正十三年于孟开平而言，是颓靡不堪的一年。昌溪周边，各路起义军都在奋力向元廷领地推，可他只率兵缩在老家一隅，不问世事。

        孟开广，微笑着目送他迎战。他信弟弟一定会胜，开平太过年少，这一战会助他在军中站稳脚跟。待他得胜归来，染血长枪、元军首级，这些依旧是属于孟家的荣耀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人若骤然闲来，就易为杂事所迷。那时候，他同几个亲兵整日借酒浇愁，了许多荒唐事，军中因此议论纷纷，差将他从统帅的位上拉来。多亏有沈周成替他斡旋，诸将才顾及着过往面未曾发作。

        于家好歹算个乡绅，不至于连个守门小厮都没有。孟开平直觉不妙，着得地想要翻墙，正巧手袁复来报：“儿，于家还有个后门，那门一踹便开了，不如咱们先去再说？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还觉得自己一辈都不会成家了，因为他的家早没了，即便日后娶妻生也无法抚平心的痛楚。他立志要将前十六年的辛苦努力尽数抛开，每一日，都只敢在大醉之后睡倒，不醒人事，因为这样便不必梦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半晌，无人应门。

        愧疚、懊恼、悔恨，万千思绪一瞬间如秋风扫叶席卷而来，涌上孟开平空茫的心。他翻坐起，大梦初醒般仔细想了一整夜，反复回忆自己究竟都了些什么好事。第二日，他终于红着眶找到沈周成，低认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