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焉幾次從孤陷溺於深淵的夢境醒來，看見旁一動不動的呂衫、以及不斷發痛苦囈語的薛羨恩，才悄悄鬆氣。

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打呂衫歸來那一刻，這荒郊小廟便徹底安靜來，甚至靜得有些詭異。薛羨恩顯然察覺呂衫的異樣，特意選了離他最遠的地方休息，中間還隔著個何焉；何焉倒是毫不介意，隨席地倚牆而坐，抱緊雙膝、蜷縮著軀，慢慢沉夢鄉。

        等在一旁的何焉好奇地歪頭，接著聽見四師兄嘆了老長一氣，低聲叱：「廢。」

        見那人晃到陰暗角落，慢悠悠地盤坐、閉目養神，薛羨恩頓覺渾發，刻意挪遠了位置；何焉雖然也到奇怪，可對呂衫那副鬼氣森森的樣，卻有種特別熟悉的覺。

        「這裡，」申屠硯指著自己，「稍微借用體。」

        呂衫巴微揚，雙臂交疊環抱前，端居臨的姿態淡淡表示：「你該回去了，三師兄很生氣。」

        ……看起來怎麼說都不會信的。何焉頹然，乾脆不說了，垂著頭悶悶地問：「我現在該怎麼回去？」

        上回從浮塵宮偷溜來，前後幾個師兄逮過他；這回甚至跑得更遠，都不在同一塊土地上了，還得勞煩師兄憑依凡人軀殼前來找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何

        薛羨恩猶未反應過來，見何焉垂著眸一派興致缺缺，喃喃低語：「世人皆云神仙好，可神仙真能過得比凡人自在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薛羨恩剛要開，卻很快察覺古怪之處──前人說是呂衫，卻全然不似呂衫，那沉默的樣、行走的姿態以及死板的面孔，無一處與那痞氣又聒噪的男相符，更像是披著呂衫外、內裡卻換了芯的……某種東西。

        何焉聽他這麼一說，終於想起昨夜見呂衫歸返時，那奇妙的熟悉從何而來。那總像行屍般半死不活的神態，不正和浮塵宮的某位師兄一模一樣？但這念頭太過荒謬，何焉遲疑好半晌，才忐忑不安地輕喚了聲：「……四師兄？」

        申屠硯走到空曠處，手心朝上嘗試匯聚靈力以喚通行法陣，奈何這倉促附體的軀殼經脈阻、九竅不通，體內亦無半絲靈氣，不折不扣的一凡胎俗骨。他瞪著自己的手好半晌，幾乎要瞪一個窟窿來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這一次何焉是真受到牽連，他努力組織語句，試圖為自己辯解：「那個，其實我沒想來的，可那法陣要消失前，突然有人用力拉了我一把，我一沒注意，就……就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 驀地，門外傳來細微響聲，何焉銳抬起頭。他走近門邊，伸手推開虛掩的大門，只見一模糊人影拖曳著沉重步伐自闃暗中走來，兩人定睛觀察片刻，發現正是外的呂衫！

        然而這一晚注定無人能睡得安穩。

        「玩夠了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 面對從未想過的問題，薛羨恩登時啞然，竟不知如何應答。

        何焉：「原來是呂大哥，您起得真早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呂衫？」薛羨恩輕喚，聽那人低低應了一聲，心底卻莫名生一恐懼，猶豫半晌後戰戰兢兢：「你……你平安回來就好。」

        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何焉一哆嗦，回頭瞧見那個狀態不對勁的呂衫正靠在門邊，面無表地盯著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越說越小聲，申屠硯依然保持靜默，任憑小孩兒努力解釋，卻不給半點回應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罵誰呢？

        何焉了然，看著那雙幽深的黑眸，後知後覺他又一次被師兄抓住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興許真怕了那些夢，何焉索不睡了，起走古廟外。此刻天未明，滲滿氣的草木味挾帶微弱靈息縈繞著清晨的郊野，彷彿洗去何焉一混沌汙濁，他忍不住貪婪地深了好幾氣。

        聽那人敷衍地應了聲，何焉瞬間瞪大雙，忙不迭湊到申屠硯跟前急：「真是師兄？您、您是怎麼找到這兒……不對，那呂大哥人去哪了？」